序章
血海一片。
當他到達的時候,推開大門,面對的是一片血海。
無盡的鮮血與屍塊在面前展現,他反胃作噁,扶著大門就地乾嘔一陣後,被他甩在身後的侍衛已然追上,猛然一見面前景況,亦是各自一時難以接受,嘔吐的嘔吐,發暈的發暈。
已然有過喘息的片刻,少年捂著嘴扶著門柱爬起身,顫巍巍地走進修羅地獄。
「主、主子――」背後的侍衛欲阻止,卻斷不了少年的腳步。
要快點、要快點……要快點找到她!
雙眼發紅,少年踏過一具一具四散的屍首、踩過一灘一灘難分的血跡,隨著時間的流逝,他的心跳加速,覺得意識快要支撐不住自身。
不、不會的!不會的!她不會……絕對不會……
直到推開最後一間緊閉的房門時,少年的臉色已慘白到發青,連尾隨的侍衛都幾度欲以武力制止。
「夕……夕姬……」就像先前每推開一道房門,四下張望尋找之際,他重覆著呼喚同一個名字。「夕姬,是我清風哥哥……聽到了嗎?聽到的話就回答我……夕姬……」
站在門口的侍衛同樣白著臉,看不下去主子顫抖的身軀,上前欲制止。
然後,兩人都聽到。
低微的鳴泣聲。
少年快步上前,與侍衛合力推開遮擋的衣櫃。
衣櫃的背後,一個小小方正的空間,一張強忍哭泣的臉龐、一抹顫抖著染血的小小身影,在光線透入後,朝少年撲來。
「清風哥哥――」
「夕姬――」
第一章
五年後‧未泱宮
徐徐春風由大開的門口吹進大廳,廳內窗明几淨,門口數來右邊第三張木椅上坐著一道穿著嫩綠薄紗的纖細身影,風吹過她自然垂落的青絲,擋去幾許手中翻動書籍的字句,眉目不動,素手將青絲撩至肩後,繼續閱讀。
閱書人有張相當清靈的潔淨容顏,柔美的五官配在一起輔之比陶瓷更細緻白嫩的肌膚恍若天人靈動,纖細的身形包裹在嫩綠薄紗下,穿著設計簡單但高雅,長髮隨意盤在頭上成髻,頸後僅落下些許青絲,微微裸露的後頸相當惹人心動。
桌上擺著已然涼去的茶水,手中書籍再翻一頁,微抬頭,素手舉起桌上茶杯正要就口。
「夕姬――夕姬――夕姬――」遠遠的就聽到未泱宮九日不見的正主呼喚的嗓音正隨著雜亂的腳步聲靠近。
扇睫垂了垂,又揚起,卻並未往門口看去,只是自在的淺啜口茶,伸手招來一旁等候中的宮女。
彎腰上前,宮女收下已然涼掉的茶退下。
將看到一半的書闔上放在木桌上,夕姬這才轉頭,側門退出重新煮茶去的宮女後,一道由遠而近的身影正式出現在視線中。
五年前,慕容夕姬一家慘遭滅門,由當時正在京中的鎮南將軍緝查真兇,雖有許多流言指責竟將這等大事從御史台中硬奪給系統外的軍方高層,別說尚書令向來與以「區區將軍之職」,時常若有似無影響聖旨――被譽為可與開國君王媲美的翔武帝在鎮南將軍回朝時,聖旨幾次三番重要決定都會在與鎮南將軍密談後才下定案,是以鎮南將軍恃寵而驕影響聖旨一事流言始終不停――的鎮南將軍不合,鎮南將軍與君王再交好,這件事都不該隨意交到一個沒半年就該離京、又與受害者有矛盾的人手上。
流言在君王下令鎮南將軍不清查此事不許離京後達到高點,有心人不斷傳說這是因為鎮南將軍不願離京回守而在君王耳邊進讒言,人人都傳,尚書令一家無辜將死不瞑目,此案將永無清明之日。
期間,唯一的倖存者夕姬在三皇子多次疏通後,由後宮轉移至他的居所未泱宮照顧,在三皇子細心的照顧下,也由原本見人就怕的驚惶慢慢可重新接納人的靠近。
就在此事逐漸要步入平靜,只有少許人會在上朝時刻意炒作挑釁鎮南將軍、事件發生過後一個半月,鎮南將軍發揮他在戰場上的機敏抓到兇手。
兇手為御史台某位御史大夫――一個本要將此案交由審查的第一人選――因過去與尚書令夫人有過一段情,後因某故分開,日前巧遇上香的尚書令夫人,要求復合遭拒,憤而跟隨至家,經觀察後擇日下手,且為表尚書令夫人之「沒有眼光」,將尚書令夫人之眼珠挖出,此案一清天下震撼,更別說當鎮南將軍將所有罪證展露眼前時,兇手認罪卻不認錯的態度使人悚然,雖已十年不曾實行桀刑,為表律法難容如此兇殘之人,於七日後以桀刑處刑。
將此案了結後一個多月,鎮南將軍因半年時日已至,揮揮衣袖毫不留戀地率領一千親兵回守邊疆,其名再添佳話。
「夕姬――」臉上有點疲憊,但帶著開心的笑,清風快步跨過廳門朝夕姬走近。「我回來了!」
年屆二十的清風長相並未完全繼承曾有天下第一美人之稱的娘親的美貌,也不似壯碩豪氣父親的武將風格,而是融合了娘親的貌美與父親的男子氣慨,一種介於中間的俊逸,五官纖細中不失剛硬,身材看來則是繼承娘親的纖細,有著以男性而言偏瘦弱的身形,然身高高挑,加之其聲名極佳,又有皇子之身分做彰顯,雖宮中深藏貌美未婚妻,欲與之結親為妾者仍前仆後繼。
雙手大開,眼看就要將坐在椅上的夕姬深深抱入懷中。
在距離夕姬尚有三步距離時停下。
夕姬深邃的黑眸,一動不動地睞著他。
清風嘴邊的笑依舊,嘴角卻有些抽動,雙手就這樣空在空中,呈現半往前跨步的姿態停下。
春風吹入,吹亂夕姬一頭清絲。
夕姬動也不動,始終緊望著他。
片刻,清風放下手,摸摸鼻子後退到門口。
「來人啊!」他像要嘆氣,卻還是滿臉笑――苦笑。「……拿算盤。」
他要的算盤很快來到,讓僕役放下後,遣走所有人。
待廳中所有人都退下後,他,彥清風,堂堂大振王朝第二十一代皇帝翔武帝第三皇子,雙手拉著自己耳朵在算盤上跪下。
膝蓋很痛,可是不能做出表現,不然會讓夕姬更生氣。
「對不起,我錯了。我不應該失約,我應該在七天前就回來。」俊逸的臉上帶著外頭看不到的討好神色,清風懺悔。「我不應該將妳一個人放在宮裡這麼多天、我不應該明明答應妳帶妳出宮去玩還失約,我錯了。」
雖然這次失約他自覺很冤,罪魁禍首明明是那個拿兒子犯錯被整當有趣的父皇,以及一點都不顧及自己身為皇子顏面,明明說好三天卻硬將他留了九天,還不許自己與外頭通信通訊――就算同在皇宮之中也不行――的鎮南將軍,但這話要說出去只怕會更惹火夕姬。
所以,乖乖認錯就好。
近年,自覺年歲已高,該冊立儲君,翔武帝為究竟該在眾皇子中立誰為太子很是苦惱,雖說眾臣眾說紛紜,然大多有其派系之故,幸日前鎮南將軍回歸,翔武帝竟就這樣將這個燙手山芋往甫回朝的鎮南將軍上官禾希手上一丟,就擺出看好戲的態度。
他令鎮南將軍在回邊疆前要上繳眾皇子評分列表,明言將從此列表挑出太子人選,一時讓鎮南將軍府賓客不斷,差點都踏平鎮南將軍府。
最後,鎮南將軍求得皇令,在與各皇子談過後,以三天一期,由大皇子、三皇子、七皇子、十二皇子輪番上陣,一個月各輪兩次,這三天與鎮南將軍同關白蓮宮,兩周期後鎮南將軍休息六天,後重複輪流,直至挑出儲君人選或該他回守邊疆。
九日前繼大皇兄後他第一次被抓到白蓮宮去,想說八成不外考民情考文學考這考那,既然自己無心帝位,隨便回答即可,是以雖然鎮南將軍出的問題十有八九他光聽到就腹誹――儘管他是幫助未婚妻找出屠門兇手之人,又是名震天下的鎮南將軍,結果原來程度也不怎麼樣!刻意裝傻或不答,想說混過三天就可回宮與夕姬一同出遊。誰知鎮南將軍看出自己無心胡來,明明過了自己的時間,硬是將自己留下,七皇弟進門來的時候還因此被七皇弟狠狠的調侃嘲笑了一番。
這次,一半賭氣,他回答都回答一半,結果在七皇弟開開心心地閃人時他又被留下;所幸再來的十二皇弟乖巧,看到他時還會乖乖的叫一聲三皇兄,也沒有跟七皇弟一樣欠扁的故意踩他痛處。實在煩了,他這次學乖有問必答,雖然還有些刻意裝傻,但行跡已不若開始明顯,終於最後跟十二皇弟一同放生。
他興高采烈地回未泱宮,卻忘了自己當初曾允諾三日後回來必定帶她出宮遊玩。失約不算,還足足有六天沒有任何消息,要夕姬不生氣也難。
可是,明明錯的開始是無聊硬抓對帝位沒興趣的他加入爭戰的父皇,以及隨父皇胡鬧起舞的鎮南將軍。
想到父皇這幾天八成在背後跟七皇弟一同嘲笑他的愚蠢,又想到鎮南將軍那張不苟言笑的臉,就很想嘆氣。
人人都說皇家好,可知他身在皇家之苦啊!
想著想著還當真嘆氣起來,當他發現自己嘆氣的瞬間,頭皮發麻地抬頭一看,夕姬已經重新拿起原本放在桌上的書,好似沒有再看他般地翻動。
很明顯,這下夕姬已經火上加火了。
心中不斷暗罵該死的父皇、七皇弟、鎮南將軍,臉上還是帶著討好的笑容裝出無辜表情的望著夕姬不看自己的臉龐。
看也不看他,夕姬翻動著手中書籍。
「孟子曰:『君子有三樂,而王天下不與存焉。』」輕柔但低沉的聲音,從夕姬口中吐出。
光聽到她說的孟子曰,他就知道肯定是有人來向她告密,而且是趁他不在的時候。
或許是大皇兄、或許是七皇弟,總之肯定是有人在夕姬耳邊多言,所以,她現在搖身一變跟著鎮南將軍一起幫他考試。
明明這些東西夕姬比誰都清楚,自己早就背到倒背如流――所以,是在懲罰他刻意為難鎮南將軍最後為難到自己,雖然知道他對背這種死書最討厭,還是要故意罰他。
忍住嘆氣的欲望,他乖乖接口:「父母俱存,兄弟無故,一樂也;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二樂也;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三樂也。」雖然他一點也不覺得教育人會很樂,有這時間去教育別人他還寧願拿來陪夕姬玩。
「重為輕根,靜為躁君。」無視於他明顯哀怨的神情,翻頁,繼續考。
「是以君子終日行不離輜重;雖有榮觀,燕處超然。奈何萬乘之主,而以身輕天下?輕則失根,躁則失君。」從孟子跳到道德經,夕姬手上拿的到底是什麼書啊?
垂眸不動片刻,似乎在思考。
儘管如此,清風也沒抱著可以解脫了的蠢想法。
無故失約了六天,她沒考自己六篇史記已經很好了,哪有可能隨便兩三句就把她哄過去?
眼角餘光看到門外的春光燦爛,清風非常哀怨。
明明只得三天空閒機會,卻要耗在這種無聊的考試上……算了,至少考官非常令人心神暢快,比跟一個面無表情的老男人一起好多了。
儘管面對了九天人人稱羨的美中年臉孔,清風一點也不因此開心。
比起那種暴殄天物拿美麗容顏來掛死人臉的臭男人,夕姬這種纖細美麗的臉龐就算面無表情都美麗上不知道多少!
「敢者奉天順地,莫神於至誠。」攏過被風吹亂的髮絲,低低不帶波瀾的嗓音繼續響起。
「仁以好施,義以制斷,禮以凱敬,智以除害,信以立事,德以無大;赦人如赦於己,法人如法其子。為政如此,亦得善之善者也。」無上秘要都出來了……接下來就算她考他山海經他都不會覺得奇怪了。
闔上書本,夕姬將書重新放回桌上,單手撐在椅臂上支頤,沉默地望向他。
對上夕姬的黑眸,他忽然發現自己――手掉了!
趕緊,雙手重新捏住耳垂,獻上一個討好的笑。
他太過明顯的表現似乎逗樂了她,就見她捂嘴失笑,眉宇彎彎。
看來是沒那麼生氣了,清風鬆了一口氣地笑了起來。
「一直跪著腳不疼啊?」重新讓掌心撐著下巴對著他,夕姬嘴角帶笑睞他,話語中帶上幾分調侃味道。「還跪在算盤上呢,我看了就覺得膝蓋發疼呢。」
「呃……」疼!怎麼不疼!雖然忠心的總管不是沒說過給他做棉套套在膝蓋上這樣就算在夕姬面前罰跪也不會疼,可是馬上給眼尖的夕姬察覺,她那時可是氣得一個月無視於他,從此他想都不敢想再用那好用的棉套。
可是她這麼問話,直說疼呢,她九成會端出一張無辜的臉淚眼汪汪刻意哭到他心疼的說,她也不曉得怎麼回是他要這樣跪算盤,疼成這樣她也好心疼――然後又找理由好幾天跟他退退退就是不肯讓他靠近。
若說不疼,她也會噘嘴罵聲沒用後鬧脾氣的不理會他,讓他不曉得究竟該怎麼回她這都難的問題。
他表露在臉上的為難似乎逗樂了她,就見她掩嘴笑了幾聲後,一手朝他招了招。
「快起來吧,再跪下去等等老總管又要在我面前哭說讓主子受這種虐待他不想活了,你老要上朝不用煩,我可都煩死了。」
原來這下他可以跪兩下就解圍還是因為總管在後頭協助?回頭給總管加奉晌去。
沒將心情表露在臉上,他起身,雖然膝頭有點痛,但練武時被師父打沒一次不比這疼,他也不放在心上,端著開開心心的臉朝她身邊的座位走去坐下。
「夕姬剛剛在看什麼?」雖然很想拿起來看到底是哪本書這麼神,從孟子到道德經都有,但是沒得到夕姬的允許隨意碰她的東西會讓她很生氣,尤其又在她面前,所以還是算了。
攏了攏春風輕吹亂的髮絲,夕姬淺笑瞅他。
「我渴了。」剛才讓人把茶端下去,新的還沒上來他就跑來趕人走了,現在只怕茶好了也沒人敢進來,陪他這麼「複習」一陣,她口渴都渴死。
眨眼,一瞬間微笑。
「來人!都做什麼去了!茶呢!」下一瞬間,人已經在門口對著門外叫人去。「慢吞吞的像什麼樣!」
然後再度帶著討好的笑坐回原位。
「稍等一下,他們馬上把茶拿來了。」春風吹亂一頭青絲,不等夕姬動手,已經自動伸出手來,本要替她攏齊秀髮,最後卻讓髮絲在手中繞。
柔細的長髮在陽光的照耀下非常光滑好摸,讓人愛不忍釋。想想這是理所當然,只要有人獻上能護髮美容的東西,他全跟父皇討了來給夕姬用,要是還不有一頭秀髮,那些呈上貢品的人可都犯欺君之罪,全都該死。
不自覺手癢,手上無幾的青絲不夠摸,發癢的手自動爬上髮上的金步搖,沒兩下已經把她一頭飾品拿個精光。
一頭又長又黑在陽光下泛著光澤的秀髮就這麼披散滑落下來。
端茶的宮女將熱茶奉上,一人一杯,在夕姬的眼光示意下,將桌上成堆的髮飾全部收下後退下。
「夕姬,我喜歡妳的頭髮。」十指在夕姬青絲中穿梭,清風帶著淡淡微笑,輕輕的說道。「又香又軟,而且很漂亮,這世上只怕沒人有比妳更美的長髮。」深情的表情隱隱帶著某種懷念,目光彷彿透過手中的秀髮看到遠處,神情比之適才的裝傻討好彷彿換了個人般成熟。「連母后的頭髮,都沒有妳這麼漂亮。」
微笑著,夕姬沒有回話,也沒有討回自己的長髮,只是任由他撫摸。
「夕姬……夕姬……我的、夕姬……」手中玩弄著柔軟青絲,重複著低聲呼喚,彷彿在呼喚中嘗到蜜糖,嚼在嘴中捨不得、化不開。「我美麗的夕姬……」
深眸眸光掠過,飛快消逝隱沒,沉溺在青絲中的清風沒注意到。
春風暖暖的吹,奉上的茶暖煙漸失,但沒有人在意,沒有人就口。
直到總管在門口彎著腰出聲。
「主子,吏部尚書求見。」
在總管的發聲中回過神來,清風臉上浮現有點厭煩的表情。
「吏部尚書……」輩份上算是他的舅舅,娘親的弟弟,雖然有個貪婪的想要推他上帝位的外公,但是這個舅舅卻是個有才但討厭父皇的人。應該說,要不是他最愛的姐姐‧他的母后是皇帝的妻子,而且父皇對母后很好,雖然無法只疼愛母后一人,但真心愛的一直只有母后,加之母后也心甘情願就這麼掌管後宮母儀天下,只怕這個舅舅早就棄官瀟灑自由去。
喜愛母后歸喜愛母后,討厭父皇可是相當嚴重,所以波及到他這個無辜的外甥,心情好的時候他就算是「姐姐的兒子」,疼得跟什麼一樣;心情不好的時候,他就是「奪走姐姐可惡男人的兒子」,拿他當出氣筒,各種惡作劇都用在他身上,半點情面不留,算是少數讓他很頭痛的人物之一。
很奇妙的,明明是除了姐姐以外連父親都可以視若無睹的男人,就是對長他十歲、跟他其實沒有什麼太大關係,撇開同朝為官不說,最親密的關係也不過就是「奪走姐姐可惡男人的乳兄弟」的鎮南將軍很有意見,每次鎮南將軍回朝,只要與鎮南將軍說過幾句話,就會氣得回去整吏部所有人,要是還不解氣,就會跑來欺負他這個無辜的外甥。
雖然現在鎮南將軍應該還關在白蓮宮與大皇兄互動,但這種時候撇開工作來找他,八成也是因為心情不好來整他而已。
「不喜歡吏部尚書?」看見他萬般無奈的神情,夕姬淡笑著抽回自己在他手中的髮絲,低聲問。「不是朝中重臣?來找你應該是為了大事,你不應該這種表情。」微涼的指尖輕點他額頭皺摺中心,帶點不贊同的味道。
忍住嘆氣的欲望看著夕姬彷彿在面對小孩子一樣的表情,清風實在很難開口自己擺不出好臉色的原因。
無論是為了公事還是私事,只要打擾了他跟夕姬相處時間的就是壞事。
尤其,自己不過可以回來三天,三天過後就又要去跟麻煩的鎮南將軍面對面,一想到那張明明可以很好看,但老臭著一張臉就讓人很難開心起來的臉孔,他覺得自己很能體會舅舅喜歡找他碴的原因。
「我不想離開妳……」抓下她抵在額心的手指放在嘴邊想咬咬不下去,最後含在嘴裡,他嘀咕。「好不容易才回來,還只有三天……實在很不想去管那些有的沒有的事……」
手指被放在嘴裡咬,夕姬臉蛋微紅,手要抽抽不出來,忍不住瞪他。
「別鬧了快放手。」總管還在門口等著,雖然現在看是低著頭,但誰知道他看不看得清。「吏部尚書找你呢,快去啊!」
「我不想去……」因為啃不下口,最後用嘴唇含啊含,不斷掙扎。「我又不想當皇帝……」更不想被整。
「彥清風!」丟臉都丟死了,還管他去不去,先把手抽出來再說。「你快放開我啊!」低聲罵他,卻不知自己的怒顏在他眼中就像孩子在鬧脾氣一樣可愛,沒半點威力可言。
夕姬的肌膚偏白,時常是過白,即使一切正常依然白皙得像生病,只有偶爾氣紅了臉看起來有點健康的膚色,就像此時。
著迷地看著她臉上那抹嫣紅,他忍不住鬆口,當然,手也順道解了力道。
得勢,飛快將手抽回,趕緊拿手帕在沾上他口水的手指上用力擦。
一舉一動都可愛又美麗,這是他的夕姬――
擦乾手指,意識到他用彷彿著魔似的神情看著自己,臉蛋燒得更紅了。
「快點回神,吏部尚書還在等你!」轉開眼,看到還在門口彎腰等著的總管,在他眼前揮揮手,要他回神。
「我不想去。」肯定沒好事。乾脆的拒絕,還深深皺眉表達情緒。
「快去!」國家大事豈可隨意,瞪他。
「我不想去。」想想九成是因為他被跟鎮南將軍關了九天,不是要探聽「敵人」消息,就是要唸他吃裡爬外跑去跟「敵人」在一起九天,反正不會是要稱讚他,不去。
「彥清風!你身為三皇子,豈可如此輕忽國家大事!」就算知道他不想當皇帝,也不該如此隨意隨便!
「去了又沒有好處。」還不如留在這邊看夕姬,養眼又心情舒暢,多好。
他的發言讓她瞪他。「彥清風!」
「我不想去。」真的沒興趣,伸出手,想要重溫適才的柔軟觸感。
拉住自己的長髮收在掌中不讓他得逞,夕姬真要不曉得該拿他怎麼辦。
雖然有時候好像是她欺壓在他頭上,但那也只是他願意讓她欺壓的時候。就像是因為疼愛所以刻意示弱,並不代表他真的就怕自己生氣、就不會拒絕她的任何要求。
就像寵個寵物一樣,能胡鬧,但只在他容許範圍。
這樣的自己,能怎樣讓他聽話?
思考再三,最後,像是放棄了垂下雙肩。
「你現在乖乖去見吏部尚書,回來你要做什麼我都陪你。」
下一瞬間,廳內獨留她與兩杯已涼的茶、一本闔上的書。
速度之快,就連門外的總管都直起腰,瞠目結舌。
唉……
***
時大振王朝二十一代皇帝翔武帝玄天二十三年冬,尚書令一家上下七十三口慘遭滅門,震驚全國,兇手手段殘忍,似有極大仇恨,唯一倖存者慕容夕姬乃當朝三皇子之未婚妻,僥倖逃過後收於宮中保護。
時值鎮南將軍定期回朝,翔武帝令鎮南將軍查清此案,不明不得歸,天下撼動――
三皇子彥清風,年一十五,能文善武,為皇后獨子,備受寵愛,貌清俊,性明快,乃儲君候選人之一,備受矚目。
慕容夕姬,年一十三,嫻雅貌美,尚書令獨生女,以其美貌及才學聞名天下,年一十二與三皇子訂親,預一十四成婚,今慘遭滅門,受護於宮中。
鎮南將軍上官禾希,年三十五,與翔武帝為乳兄弟,受帝器重,雖令守邊疆,每半年受召回京陪侍君側,智謀高才,戰功標榜,傳貌纖細,上戰場必配鬼面,有蘭陵再世之稱。